东方的微笑

(下)


片头解说词:


麦积山是一座微笑着的东方的山
它在秦岭西端的烟雨中
在黄河长江的分水岭上
在蜂房般的悬崖洞窟里
已经顿悟、微笑了一千六百年



正文解说:


在不同的洞窟,不同的朝代,不同民族工匠的手中,甚至,在不同的膜拜,观赏者的眼里,麦积山的泥塑都有着夺目的光芒,这种光芒照亮了原本荒芜的岩壁、窟顶,照亮了麦积山的每一天,每一夜。


这是麦积山最著名的飞天,我们通常叫她“薄肉塑”飞天,她是泥塑光芒的直接受益者。


简单来说,“薄肉塑”就是将飞天的脸、脚、手臂等裸露在外的部分,采用压缩比例的浅浮雕塑造,而裙带、衣着、花饰、乐器、流云,则以彩绘壁画形式出现,这样的飞天,立体、生动、虚实相间,可以说是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的结合。她似乎破壁而出,吐露着更为清晰,更为立体的那个时代的声音。或许是工匠们突发的灵感,抑或是对佛的虔诚,对雕塑的执着,我们熟悉的飞天,就以这样的方式微笑并且飞翔。


千百年来“天龙八部”的护法神,以浅浮雕的形式像西北的汉子,精神抖擞地站立在岩壁之上,借用他们已有些残损的皮肤,我们可以直观地触摸、感受“薄肉塑”飞天的制作过程。



解说:


古代的工匠,将泥土最大的潜力,发挥到了极致,泥土不再仅仅是雕塑,然后站立,而是平面展开,有了更大的舞台,这些原本平平常常的红砂岩,也因此无比荣耀。


“薄肉塑”飞天只出现在俗称“散花楼”的第4号窟里,可以肯定她出自于同一师行徙之间。由于当时的雕塑技艺,不轻易传授他人,加上交通条件的限制,这样的宝贵经验难以相传,在以后的壁画浮雕中,再也没有出现类似的作品。


这样说来,这五幅“薄肉塑”飞天已成空山绝响,浮动于岩壁之上的东方的微笑也越发神秘,仿佛惊鸿一瞥,难以再现。



解说:


从年代的顺序去看麦积山的壁画,脉络便会十分清晰。麦积山石窟以雕塑著称,现存壁画不多,共约九百平方米。从早期的洞窟来看,壁画仅限于佛像背光装饰画及天宫楼阁等,内容极其单纯。到了北魏晚期和西魏,壁画从泥塑的背后走出来,有了独立的空间,成为一些洞窟的主角。


现在,让我们进入127窟,这是一个以壁画闻名的西魏洞窟。


借着室内的光线,如同仰望星空,我们可以用眼睛来触摸这蕴藏着历史的大洞窟,它高4米,宽8米,深4米。这些佛陀、菩萨、供养人,是壁画的第一批阅读者和拥有者,不过,最终的拥有者,是西魏这个存活仅22年的朝代,她因为拥有了127窟,而在千年之后的今天,变得可以回忆,可以讨论,甚至崇敬、叹息。


这幅佛教故事画,占据着127窟的显要位置,画的是萨埵太子舍身饲虎的本生故事,是丝绸之路上佛教石窟里,同一题材中规模最大的一幅。故事是从一座城池开始的,这是南北朝时期最完整的宫殿形象,耸立的城楼,环绕的护城河,高大的树木,威严的大殿,体现着中原文化方方正正的建筑理念。



同期:美国密西根大学教授 宁强
敦煌保存的是中西文化交流的结晶,而麦积山呢,更多的是代表汉民族的这样一种文化传统,特别是京城的文化,离这里很近,它反映的是另外一落千丈种趣味,另外一种传统。



解说:


舍身饲虎的高潮是萨埵太子跳崖及众虎啖食太子,饥饿的老虎是否象征着民间的疾苦,亦或是世道的贪欲。长卷式展开的横幅画面里,国王闻讯后悲痛欲绝的表情,及匆忙赶赴现场的车马、人群,刻划着悲剧的张力和整个宫廷的内心世界。


127窟里另外一落千丈幅佛教故事画是睒子本生,故事的大意,是睒子在深山里孝养失明的父母双亲,遇国王狩猎,误中毒箭而死。天帝感动于睒子的孝顺,让其复活,他的父母也重见光明。


相比于萨埵太子舍身饲虎,睒子本生和儒家思想融合,已是一个十分彻底的、民族化了的佛教故事,它也因此成为麦积山石窟儒、道、佛三位一体的极好例证。



同期:中华书局编审 柴剑虹
主要不是说你要在图象里面找到哪个是儒教的东西,哪个是道教的东西,而我在文章中提出,主要是体现出一种内心世界的反映,我们比如讲儒家,讲“天人合一”,实际上这个“天人合一”,也影响到佛教,也影响到道教。



解说:


麦积山石窟里保存有相当数量的经变画,大致有涅槃经变、西方净土变、维摩诘变,它是佛教艰涩教义的一种通俗化表现,目的是走向民间大众。涅槃经变是一个古老而常见的题材,麦积山石窟壁画里共有三幅,分别画在西魏127、135窟和北周26窟,表现了释迦牟尼涅槃前后的一些故事情节,场面宏大,内容丰富。这些经变画,描绘着佛国的理想,体现的却是人间的现实。


人间、佛界,共存于这陆续铺开的经变画中,为麦积山的世俗化、民间化,打亮了一盏聚光的灯。


今天,僧人们在此可以仰望窟顶,细细品味那遥远的、恍惚的、微笑着涅槃的场景。心细的游客又可以借助导游的讲解,去体会释迦牟尼最后的一次讲经说法和涅槃之后众生的悲哀。


天高云淡,大地如花,麦积山像一个临风打坐的禅者,目睹过无数次的创造、死亡、信仰、灵感,它在中国的西北、在古老秦州、在僧人的脚步、游客的目光里,从微笑到微笑,又将这微笑撒播到佛力所及的人间大地。